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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教室裡的一隅,擺著兩片軟墊,對折了起來收納在角落的棉被櫃前,總等待著下一次活動再被攤開來使用,而平時中午都被拿來當做老師們的床墊。

  孩子們平時自由活動時間,總愛整間教室滿場跑,只有在老師們的關注下會稍稍收斂。當他們跑到教室盡頭的棉被櫃前,總愛一個接一個的往軟墊上跳,軟墊往往承受不住重量而往下滑,一不小心孩子們會成堆的跌成一片,然後成群的哀號起來。

  「在軟墊上面玩很危險,不可以在軟墊上玩喔!以後看到要處罰!」上課時間,我這樣告訴孩子們。

  我告訴自己,這是為了孩子的安全著想。

 

  在接下來的數日內,接連的提醒和警告,孩子們慢慢習慣不在軟墊上遊戲。

  甚至有了默契之後,偶而有的孩子玩到忘了規矩跳上軟墊,還會有同學好心的提醒他:「在軟墊上玩很危險喔!老師會處罰!」

 

  然而總會有意外,有一回就四個孩子一塊跳上軟墊,肆無忌憚的玩了起來。

  我聽到身後的喧鬧,一回頭便看到四個孩子跌撞在一起,忍不住斥喝他們快點下來。

  等到下一個活動的集合時間,我分別把四個孩子點名叫了出來,問著班上其它小朋友:「老師有沒有說過在軟墊上玩很危險?」

  其餘的同學全都大聲喊著有。

  我把目光移到四個小男孩身上:「有沒有說過?」

  四個小男孩也都點了點頭,有些年紀較大的孩子也開始面露慚色。

  「我還說了什麼?」

  「看到要處罰!」在下頭的孩子們大聲的回答。

  我想了一下,看了一眼牆上的鐘,五分鐘後還有其它活動得快點進行。

  「你覺得自己有沒有錯?」我開始分別問那四名小朋友,第一個點了點頭,「那我應該處罰你嗎?」他又點了一次頭。

  我拿著班上所謂的「魔法棒」,輕輕的貼上孩子的小屁股。我很肯定我不是用打的,只是貼上去,甚至力道也不足以引起孩子痛楚,只是拿來當做小警示。

  接著也依樣畫葫蘆,一直到最後一個小男孩,當我問他:「你覺得自己有沒有錯?」他搖了搖頭。

  我心底不是很開心,但是最後我決定不給予處罰,因為他根本不認為自己有錯。

  我選擇放學時間告訴家長來龍去脈,將問題交給她處理。

 

  事情過了幾天,指導教師突然急忙的跑來告訴我,主任知道我打小朋友屁股的事,似乎是有家長不滿意我的處理方式而去投訴。

  我被主任叫去口頭警告,甚至是拿我的實習成績來當做籌碼。

  我沒有多說什麼,只是向主任道歉,造成他的麻煩。

 

  回到教室後,代課老師(當時另一位教師到澳洲進修)也前來關心,她是個很溫柔的姊姊,她安慰了我很多,當時也在場的她,也嘆道這年頭當教師真的很難拿捏。

  那之後包括了學校的資深工友也來安慰我,他還告訴我很多校內老師遇到的家長,比起我的事根本是小巫見大巫,他提醒我當老師要戰戰兢兢,現在已經不比以前,老師的一舉一動都是被放大解釋。

  我回家後寫了一封信給我的指導教授,直接把事情經過都告訴她。

  她的回信簡短的問我:「妳也是個媽媽,妳的感覺呢?」

 

  我想了很多。

 

  如果當初我多花點時間,以其它方式代替打屁股,像是以勞動方式處罰,或許就不會引起那麼多問題。

  雖然我知道孩子要賞罰分明,但是有許多處罰方式都以打要來得妥當。

  今天換做是YOYO,我也會希望老師是以合理的方式處罰他,而非體罰。

 

  我又寫信給了教授,告訴她我的想法。

  她說,處罰孩子有時是必要的手段,但是絕對不要淪為不理性的處罰,否則就失去了處罰的美意。

  一旦不理性,處罰只是變成一種發洩我們怒氣的工具。

 

  此後,我慢慢調整自己的步伐。

  我學會用更多的方式去替代身體上的處罰。

 

  我一樣是班級裡孩子最怕的老師(我自己都愛解釋是又愛又恨的那一種XD),但是不代表我得打孩子。

 

***

 

  一年過後,我實習結束,接著是YOYO進入了班級內就讀。

  由於該班是中大班混齡,不少升上大班的孩子見了我還是習慣叫老師,不過即使口頭上仍是這樣叫,少了實際的師生關係,他們變得更黏我。

  新來的實習老師是半年制的,像個鄰家大姊姊般的女孩,我和她聊了很多,包括舊生們的狀況大概如何,哪些表現好的學生足以當她的小幫手,哪些又需要注意。

 

  開學不久,有些舊生家長私下開始跟我說,少了我班上規矩亂很多。

  我都只是微笑,安慰他們那是新學期必然的現象。

  只是這樣的現象一直沒有明顯改善。

 

  有個媽媽,是班上這兩年來的模範家長,總是很熱心的幫忙班級事務。

  她是老來得子,也就那麼一個獨子,照理說應該是很寵孩子,但是她總會要我不用客氣,她的孩子該教該管該罵就去做。

  她說:「班上還是得要有個老師管得住孩子的,不像現在一點規矩都沒有。」

  由於我通常送完YOYO上學,便得趕在老公上班前回家照料MOMO,因此我也不是很了解班上所謂的沒有規矩到什麼程度。

 

  一直到一年一度的聖誕聚餐。

  這是班上的重頭戲,每個幼兒的家長都會準備一道餐點,然後大家一起分享。

  孩子們都很興奮,老師們都很忙。

  為了等待校長到來才能開始用餐,無聊的孩子們開始吵鬧了起來,只不過整間教室鬧哄哄,卻沒有半個老師出來說句話。

  我看著在我身邊乖乖等候的YOYO跟MOMO(基本上是因為爸爸在身邊不敢不乖),MOMO還小,被整個吵雜的氣氛也搞得有些浮燥,而YOYO更是坐立難安。

  我忍不住起身維持制序,用著班上慣用的口令讓孩子安靜。

  「XX班?」我小聲的喊。

  孩子們三兩個回答:「有!」

  「XX班?」我依舊小聲的喊。我沒興趣和三十個孩子比音量。

  更多的孩子跟著喊:「有!」

  這樣反覆了幾次,孩子們開始安靜了下來。

  我一臉為難的,用誇張的表情跟孩子說:「你們那麼大聲,校長在外面的話聽到可能會被嚇到,會不敢進來耶!」

  孩子們開始笑了起來。幾個家長也跟著笑了。

 

  那一瞬間我的心情很複雜,雖然不介意自己幫忙,但是也很擔心自己越俎代庖,超過一個當家長的本份。

  這是我一直很不希望的事。

  我想起那位媽媽跟我說的話,班上的規矩沒了我差了很多。

  雖然對我來說有些為時已晚,我仍舊開心我過去的付出受到家長和學生們肯定。

 

***

 

  當我還是學生時,課堂上老師教過我們,要去探究孩子行為背後的動機。孩子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行為?

  同樣的,我認為當我們要去處理孩子的行為問題時,我們也要去探究我們處理方式背後的意義。我們為什麼要做出這樣的行為?

 

  今天我們以體罰去對待孩子,又能實際獲得什麼助益?

  體罰過後,孩子是真的了解是非對錯,還是單純害怕體罰而避免相同的行為再出現?

 

  YOYO小時候常常被老公打,見過的人都會怕,他們常問我:「妳怎麼捨得看他這樣打孩子?」

  其實我捨不得。

  我跟老公結婚之後一直沒吵過架,第一次破例就是為了他打小孩。

  我為此還多次向學校的教授請益,在這也要特別感謝劉慈惠教授當初與我分享了很多好方法。(慈惠老師專研家庭與幼兒領域,市面上也有她一些親子育兒的著作,很推薦大家去看。她對我的家庭影響很大,真的很感謝她當初對我的幫助。)

 

  在YOYO成長過程中,我和老公都一直在調整自己的教育方式,最後我們慢慢理出了一些大概的規矩。

  我也學會打孩子,他則學會跟YOYO講道理。

  我們打孩子,通常是因為一些有立即危險性的行為,像是YOYO拿著棍子對著別人揮舞,不然就是說謊。(在我家很重視孩子不能說謊,通常說謊就是先扁一頓再說...

  他學會跟YOYO講道理,其實我也很訝異。有一次YOYO犯了錯,向來當白臉的我,等到黑臉老公回家就開始投訴YOYO的不是,原以為YOYO又要討皮痛,沒想到老公竟然牽著他的手到一旁去講道理。事後老公跟我說,YOYO已經聽得懂道理了,那實在沒理由凡事都是用打來處理。(那瞬間我感動到想去抱慈惠老師,想告訴她,哇出運啊~~!)

 

***

 

  在教育自己孩子的路上,我一路跌跌撞撞的走來。

  其實從來沒有一個絕對的定律適用於每個孩子身上,我還記得以前從來不肯打YOYO的我,有一次氣忿到拿起棍子指著YOYO時,他竟然搶走我的棍子想打我。那天夜裡我哭了一整晚,老公怎麼安慰都沒用。

  之後我開始明白我在孩子面前缺少的是威嚴,老是把問題丟給老公去處理(就是要打孩子時交給老公去打,我會裝死當做沒這件事),造成YOYO完全不把我看在眼裡。那之後我學著用各種手段處罰YOYO,當然也就慢慢不排斥在某些時候用扁的。

  只是要讓孩子知道處罰背後的意義,再者就是避免不理性的處罰罷了。

 

 

  只要把握了原則,處罰也可以是用意美好的一件事。

 

  (喵的~這篇文章竟然打了一個多小時!!!!!!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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